『传道者的言语』:『传道者』是翻译希伯来文Koheleth这个字眼──请参标准修订本的注脚──这一点我们应当感激马丁路德。它并不是一个很适当的译法。很少地方教会会容忍这个传道者长时待在讲台上的。其他现代的译法把它译作『哲学家』(现代英文译本),『讲员』(新英文译本)或『会长』:因此这开首的片语(译按:中文本在第三句)在希伯来语是很普通的。我们从现在起将会紧贴这个希伯来文字眼Koheleth,由于也许没有一个英文字,可以准确地表达其意义。它是一个与希伯来字kahal,『聚会』或『集会』有关系的字眼,通常是指人为的敬拜和教导而举行的聚会。kahal这个字在希腊文旧约中译作ecclesia这个希腊字;因此Ecclesiastes便作为Koheleth一种译法,而且这个字便成了我们通常给这卷书的名称。当然,英文ecclesiastical这个字便是从这同一的希腊字而来的。Koheleth极可能是指担任特殊职任的某一人,或在一个kahal中有特殊职责的人。所以Koheleth并不是这个人自己的名字。我们只从这个称号而得知他,仿佛我们时常都只干脆说『总统先生』或『首相』一样。
但他担任工作的是哪一种聚会或聚集呢?在这卷书中有极多关于智慧的话──智慧的寻求,智慧的价值和极限,有极多章节包含我们在箴言找到的那些典型的智慧论──因此最好以他为有学问的智慧人之一,他的思想、教训、和忠告,对于日常的难题和国家的事务,在古时的以色列都是受人重视的。这样的人,有智慧的名声,就会有一 人聚集在他周围,热望从他身上学习。因此Koheleth是一间智慧学校的一种教师。也许我们可以当他是今天的一个大学教授或讲师──智慧教授?──而且像许多其他教授,并非只在神学方面,他的见解有时可能会令人难以接受。把这个人描述为『在耶路撒冷作王,大 的儿子』和一章十二节的『我……在耶路撒冷作过以色列人的王』,可能有意将他与王室的智慧守护者所罗门连系。正如我们所说过的,这是不可能的。Koheleth生于所罗门许多世纪以后。这些话可能表明这里有一个人习惯活跃在高级社会中。在朝廷并在王的赞助下,智慧人在以色列获得有权得到的东西。在国家事务上身为王的顾问,他们像『王室的策士』或白宫的官员。译作『王』的那个字,可能确实只是「策士」的意思。这卷书是指 一个人而言,他本质上如贵族般,嗜好是保守的,有的财富足以令他获取爱好的一切美物。
我们正进入与旧约别处所见极不同的世界。与穷人认同的意识、支持因社会变动而成为受害者的行动,这些都是旧约众先知许多教训中极显着的特色,在这里都付诸阙如。他也不像一位先知自称要把『主的道』赐给我们。这卷书,像有些先知书一样,以『某某的言语』这片语开始;但若以耶利米书为例,开卷语是进一步用像『主的话临到×××』这样的片语加以解释的。在这里却没有这样的声明;只有『Koheleth的言语』他自己的意见,他自己对人生的评论和观察。不过这样的观察和评论,正可能与一位自称作『主的道』之喉舌所说的言语,同样具挑战性和煽动性。今日,有许多人对向他们传讲、声称是宣扬『主的道』的讲章都不受感动,却被鲁益师(C. S. Lewis)或杜尔满的主教仁金师(David Jenkins, Bishop of Durham)所说的话语所吸引、所激励。
正如某些电视节目,从主题音乐便能立即辨认出,正如一九四○年以后那些黑暗的日子中,贝多芬第五节交响乐开头的几节,把那个V代表胜利的信息(译按:V是罗马数字之五,又是Victory[胜利]的第一个字母;这里是双关语)一播放出去,就遍布全欧洲一样,照样有一个片语也永远与Koheleth连结在一起。那片语便是:『……虚空的虚空,虚空的虚空!凡事都是虚空』(一2),这句话以一种形式或另一种回声自始至终响彻这卷书中。
但这话是甚么意思呢?除非我们坚持译作『虚空的虚空』,否则现代英文翻译给我们提供的译法不胜枚举。现代英文译本译作:『无用,无用……人生是无用的,一切都是无用的』;新英文译本则译作『空虚、空虚……一切都是空虚;』新国际译本(New International Version)的译法则作:『无意义,无意义……毫无意义。』让我们更精细地看一看译作『虚空』的那个希伯来字。它就是hebel这个字,它的基本意思似乎是『气息』或『蒸气』。它总是指非真实、或短暂、或按某种意义而言无用的事物。在旧约里面常常用它形容别的民族的神明,无能力的偶像(例如耶八19;十8)。它可以指任何似乎是无意义的活动。然而在旧约中没有一个作者对整个人生、对人的全部经验加以注意,并把它概括在『虚空的虚空』这句话之中。正如在希伯来文中『众王之王』的意思是指最伟大的主,『众仆之仆』是指最卑贱的仆人,照样,这措辞乃是指『那一切全然是hebel』的一种说法。在人生中似乎毫无意义或目的。
我们决不可误解Koheleth在这里所说的话。这意思并不是指他发觉人生毫无趣味。决非如此;他因人生及人生的曲折和变化而 迷。那意思并不是指他不享受人生。他从人生中得到很多享受。他所要说的是:当你长时间认真去体察人生时,你必定在它旁边放上一个大问号。它并非像加数那样简单。它是不可理解的;它没有任何终极的意义。虽然旧约中有其他的声音,以有保证的确信讲到人生的意义,Koheleth却不能这样做,而且也没有这样做。虽然别的声音声称明白上帝的旨意,但在他看来,上帝的目的仍然是一个没有解答的谜。
在这一点上,他与今日许多人的见解相同;许多在信仰传统中长大的正人君子,对于他们来说,许多古时确定的已不再有意义了。他们都是享受人生的人,他们从人生中得到很多,也贡献很多,但硬要他表达内心感受时,他只能说,『我并不明白人生的一切含意。』我们发现令他们困惑的事物与我们确信的事物碰在一起了,我们可以尝试以我们的答案取代他们的『没有答案』。大概我们最好能引导他们去寻找圣经中这个有趣的旅伴,他可能有话会对他们说,分享他的旅程。我们若是诚实的话,也许我们大家都会在他身上发现我们自己的一点秘密。
Koheleth现在开始发挥他基本的主题。Koheleth说,你给人生加上许多烦恼和努力──在第三节译作『劳碌』的这个词是他最喜爱用的一个,而且这个词可以指辛苦的工作、或指你从这样的工作得到的报酬──但目的是甚么,它付给人甚么股息?我们处身于一直运转不息的世界里,我们今天还在,明天便不见了。日头出来,日头落下,明天一切再重新开始,风可能改变方向,不久又会转向,向 昨天或前天同一方向吹。江河持续往海里流,对海而言有何分别呢?一而再、再而三地持续那令人厌烦而单调的图画,那便是人生。面对如此人生,众人不得不沉默,人类的经验从未能令人充分满足(第8节)。无论现在的事或将来的事,都不包含任何令人惊异的事。我们只能说,『我们是旧址重游』;『日光之下并无新事』(第9节)。人若持别的见解,那只是因为他们健忘。他们对过去的认识,不会多于将来世代对目前所发生的事的认识。
这一切听起来可能颇令人沮丧,一个持有偏见的人看人生简直是毫无生气、平淡无味。也许人生就是这样,其实并不是这样;还有更多供我们应当停下来思想的。
(一)人生的特色有些是绝对存在的,有些事情我们必须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达成协议。世世代代确实『来了又过去了』。我们没有一个人在今生获发一张常年通用的车票。这个世界在我们蹒跚学步以先就已存在了,而且可能在我们以摇晃不稳的步子踏上最后一程时,仍然在那里。有时我们觉得像探测处女地的先驱,只发现那些在我们以先走过这条路之人的脚印。怎样与这一点,就是人类生命的脆弱与短暂达成协议,是我们将要发现的Koheleth一再回答的问题。
(二)有一句谚语说,『一人』的鱼肉可能是别人的『毒菜』!受造的世界,日头、风、和江河,以同样稳定的节拍,向诗人述说上帝的荣耀,引领他欢乐称颂赞美上帝(例如诗一○四),对Koheleth而言,只表明是一部没有灵魂的机器,像一切动作都安排好了的机器人。许多人看来,人生似乎如此这般,今天不过是重复昨天并面对急待解决的难题,而明天也不会有甚么不同的希望。虽然周围都有人用一切极具威力的广告手法说服我们他们有『新的』东西提供;从『新的』生物肥皂粉(就是并不真正更有效除去工作服污垢的),到『新的』有光彩的周刊(就是到头来根本与市面其他刊物并没有甚么不同的),以至科学学(Scientology)和无数其他『科学』的宣告,都声言给我们提供『新的』东西。有一剂健康的不信药,是我们必须把它加在许多宣告为『新的』并使我们备受炮轰的主张上。它是Koheleth的标志之一,他并不准备轻信别的人所说或所宣告的。他不愿受欺骗。他对每一种主张说,『给我证明它在人生中怎样帮我解决问题,或别期望我会接受。』面对 影响我们信仰的主张,这是一个很公道的问题。
Koheleth,正如我们看见的,属于以色列中『智慧人』的阶层。他们有双重角色:(1)观察人生行为,对人怎样过善良并成功的生活给予实用的忠告,(2)明示善良且成功的生活发生作用所依据的基本原则。对于许多智慧的教师来说,这意味使人注意一切真智慧的基本宗教基础:『敬畏耶和华是知识的开端』(箴一7)。
这位智慧人邀请我们参加一次探测的旅程,对发生在我们生于斯的世界上的一切加以密切注视。像许多其他发现的旅程一样,探测的行程带他和我们进入奇异的领域,在那里许多熟悉的路标都不见。除非你愿意离开那些被踏惯的路径,否则别签约参加这次旅程。Koheleth说,尝试理解人生,是『一件苦恼的事』(13节直译。译按:中文本作『极重的劳苦』),或用苏格兰的一种说法,『它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』(it's a gie sair fecht)。它乃是hebel(见上)而且是『捕风』(14节),是这个作者最喜爱的一个成语,而且是旧约别处未出现过的。他对我们说,人生有种令人捉摸不住的性质。你可能以为在一瞬间,正赶上它了,而仅是下一瞬就发现它已从你手指中间溜去了。人无法把它钉住。下面是现代一个敏感的舞蹈艺术家说的差不多完全相同的事,按她的说法是:『我若学懂甚么事情的话,那就是人生的构成,并没有合逻辑的模型。它们冷不防经过身边,而又美不胜收,我得设法去捕捉,谁知道其中一种是否会重返呢?』(见玛歌芳婷Margot Fonteyn所着自传,第二七二页)。这个『谁知道?』和耸肩的质疑,在我们与Koheleth同游时,将会再三碰到。有两种因素影响他的态度:
(一)他相信人生中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控制的,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改变的,无论我们怎样费力想加以改变都改变不了的:『弯曲的不能变直;缺少的不能足数』(15节,现代英文译本)。他在这里并不是想到我们是哪种人──我们都知道要改变我们的态度是多么困难。他是想到我们所居住的世界。正如他在七章十三节说的,『你要察看上帝的作为,因上帝使为曲的,谁变为直呢?』在这一点上,他与旧约众先知的见解大不相同,后者会注视社会上他们周围 屈的事,并奉上帝的名要求人要纠正。他们的思想有大革新。在Koheleth的心目中,甚至面对那扭曲和歪曲的只有接受。他说,那是上帝造成的,我们不能加以改变。也许我们需要更大的智慧,这智慧用如下的祷文表达出来:
上帝啊,求你赐给我安静的心接纳我不能改变的事,
给我勇气改变我能改变的事,
赐我智慧知道其中的分别。
(二)他愈向前探测,他愈向深处发掘,他遇见的难题也愈大。知识增多,只给他带来更多忧伤(18节)。我们决不可误解他。他并不是为不问问题的单纯信心辩护。他确信我们应该发问;用锐利的目光注视人生,好叫我们知道那引致良善具成功的人生;与那引致全然荒唐愚蠢的人生之间的分别是重要的。他没有时间想到那些缺乏思考力的愚昧人。然而他愈向前探索,他的旅程就变得更加捉摸不定。到末了,让他面对的奥秘,并不比他出发时更接近解答的目标。就他所有的一切知识,并未使他更靠近发现人生终极意义的边缘。遇见一个对自己知识限度这样诚实的人,是令人兴奋的事。在这里,对任何相信为了解决世界难题、并开启宇宙之谜,需要一点或多些或更多知识的人而言,是一点安慰。――《每日研经丛书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