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种见解,乃为若干初期教父所倡。其实上帝的护理,既非预知的先见,也非住定的天数,乃系上帝为实施他创造奇工继续的作为。虽然护理与天命不能绝对分开,却应当把它们彼此分辨。因为一则为上帝内在的护理(immanent providence),一乃上帝超越的护理(transcendent providence),未可混淆。
照超神论的说法,上帝对于宇宙万物的关怀,并非普遍的,特殊的,也非永远的,乃是笼统的。他们以为,当上帝创造世界之时,他就赋予世人某种不可剥夺不可让与的特性,在不变的法则之下,用他们先天的权能,自行努力,达成他们的目的与志愿,上帝不加过问;简直让他们自生自减。或者说,上帝只是对世事加以大体的监察,只是默守成法,虚应故事,并不真正特别的关切;亦非身历其境,作世人「在患难中随时的帮助」(诗四六1);简直是隔岸观火,袖手旁观。世界好似一架机器,上帝只是叫它自由转动,并不对世人引导指示,时时看顾,处处看领。
这种超神论的护理观念,乃是伯拉纠异端的特质,也为罗马天主教神学家所采用,又为苏西尼派异端(Socinianism)所倡导,以及阿敏念派的基本错误。到了十九世纪,超神论者,披上十八世纪哲学的外衣,仗着进化论以及自然科学的护符,以新的姿态出现,强调万物不变的一致性,乃受一种严格的万古不易的铁律(自然法)所支配。
此说把宇宙视为一种能够自行支持的机械的结构,上帝创造世界以后,上帝就从他自己所创的宇宙撤退,让它自生自灭。此说在十七十八世纪,乃为英国的赫伯脱(Herbert)、柯林斯(Collins)、丁台儿(Tindal)、浦霖勃浴克(Bolingbroke)所倡导。特别赫伯脱爵士,他乃为此说之首倡者,使它系统化。他在一六二四年刊行《真理论》(De Veritate)一书。他自以为曾经得到上帝特别从天上赐给他的启示。他申叙上帝向他启示的经过说,他曾求上帝向他显神迹,他就听到一个高大而又柔和的声音,从天上对他说,鼓励他发表他的著作,硬要他宣示上帝的旨意。因为世界一半人类不能得到任何启示,上帝既不能对一个民族有何作为,便做在他一个人身上。超神论乃是过分夸大上帝超越性所发生的「过犹不及」的偏差。结果这种学说乃把上帝变成一位缺席者,旷废职守,闲散度日,不足世事。在「天地万物都造齐丁……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,安息了。」(创二1-2)从此以后,上帝就撤离世界,坐观世界,听其自然,不再过问。
超神论注重自然法,认为乃是不可违背的,故又称「自然神论」;而把世界视同机器。他们的上帝乃似印度教的「梵天」或「婆罗摩」(Brahma),乃是一种虚空的观念。勃罗斯氏(Bruce)在其《辩道学》中说:「超神论的上帝,把世界造好以后,便任其自然。祈祷是不能得到应允的。超神论的人性观,乃和伯拉纠派异端一样。死亡便救我们和肉体分离,他们不信复活,但以为肉体是不朽不死的。赫伯脱爵士(为诗人乔治赫伯脱之兄弟)(George Herbert of Bemerton)之见,乃代表此说之兴起,浦霖勃洛克之见(见上文)乃代表此说之没落;丁台耳则认为特殊启示乃是不需要的,不可能的,而且无可证验的;因此妄以为自然宗教已是足够,尤复超越其他宗教。
超神论乃有很多可议之处:一则此说乃是建立一种谬误的类比论(ana1ogy)上面;二则此说乃是一种神人同形同性论(anthropo morphism);其三,此说乃否认上帝的创造以及他对世界历史的护理,请分论之:
1.此说乃建立在一种谬误的类比论上面——人类造一只能够自动的手表;但其所以能造,乃因利用各种先存的力量,例如:万有引力、伸缩力、弹力,以及凝聚力。所以超神论如果要把宇宙比作机器,便必须考虑,这些力量乃都是上帝护理所施的奇功。
超神论者以为宇宙乃能永远自动的,这种学说,已被近代「能力消散说」(the dissipation of energy)所否认驳斥。超神论者却相信宇宙永远自动,所以上帝好像一个人造了房子以后,就离开房子,把房子锁上,把他自己关在外面;还要把他自己的手捆绑起来,确保永不再用钥匙开门,天下宁有此理。倡是说者,即和此人相似,乃非愚即妄!超神论和泛神论,二者乃各有所偏,前者把一位全知全能,无处不在的上帝,降为一个神人同形同性的有限的人;泛神论者则否认有限的宇宙或把宇宙和无限的上帝混为一体。
2,此说乃是一种神人同形同性论——虽然他们声称,他们的学说,并不含有此种思想,但此说既认为上帝不问世事,实在无法否认。上帝「创造诸世界」以后,还「常用他权能的命令托住万有」(来一2-3),可见他并非不理世事。「托住万有」,便含有特殊性,乃是无微不至的,上帝乃是无处不在的,无所不知的,无所不能的。他不像世人,不胜繁剧,要想在创世以后,交卸责任,由世人自理,而且把托住万有的重任,变成他喜乐的根源;他无尽藏的丰满的生命,绝不会像世人那样以「托住万有」视为重担。上帝更不会把他的儿女生出以后,便把他们遗弃;他既是「创造宇宙和其中万物的上帝,既是天地的主,……也不用人手服事,好像缺少什么;自己倒将生命、气息、万物赐给万人。……我们生活、动作、存留,都在乎他。」(徒一七24一28)并且我们「得与上帝的性情有分」(彼后一4)。高敦氏(Gordon)甚至说:「被世人所轻贱的人,上帝仍是关爱他。」主耶稣说:「人子来,为要寻找拯救失丧的人。」(路一九10)他乃是人类的救主。此派以上帝比人,实属比拟不伦!
3.此说乃否认上帝的创造以及他对世界历史的护理——超神论者说上帝创造世界以后,便不再管世事,但是事实上圣经明明说,他接着就「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」(创一27),并且「道成了肉身,住在我们中间」(约一14);他还要令世人「重生」,「人若不重生,就不能见上帝的国」,所以「必须重生」(约三3-7)。「若有人在基督里,他就是新造的人,旧事已过,都变成新的了。一切都是出于上帝,他藉着基督使我们与他和好」(林后五17一18);又使圣徒和上帝可有灵交,信徒祈祷蒙上帝奇妙应允。上帝又「改变时候、日期、废王、立王,将智慧赐与智慧人,将知识赐与聪明人;他显明深奥隐密的事,知道暗中所有的,光明也与他同居。」(但二21一22)在教会历史和世界历史里面,尤在在可以看到上帝丰富的智慧知识,他的判断,和他的踪迹(参罗一一33)。凡此种种,乃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,超神论者认为上帝乃不理世事,乃是显然不符事实的谬论。
中国的古籍,早有关于上帝护理万民万物的记载。例如:《书经》:「天佑万民,作之君,作之师;维其克相上帝,宠绥四方。」「上帝不常,作善者,降之百祥;作不善者,降之百殃!」「夏氏多罪,天命极之!」「天数有功,天秩有礼;天命有德,天讨有罪!」《诗经》:「天生蒸民,有物有则。」「神之格恩,不可度思;皇矣上帝,临下有赭。」「荡荡上帝,万民之辟;上帝临汝,无贰尔心!」《诗经》大雅:「(上帝)监察四方,求民之莫。」(易经》:「大哉乾元,万民资始乃统天。」《论语》:「获罪于天,无所祷也!」《左传》:「夫神,聪明、正直,而一者也。」「天将与之,谁能废之,违天者必有大咎!」
超神论以为上帝不理世事,否认上帝的护理,其结果势将与无神主义殊途同归。著者有鉴及此,故特著书谓为「伪装的无神论」,唤醒国人,并提高中国圣徒的警觉。因为中国的宗教哲学,根深蒂固,甚至新神学家,也受其迷惑,以致混淆真道,为害实大。凡我圣徒,应当发出先知的呼声,一方面阐扬纯正的福音,使国人明白得救的真道;一方面驳斥异端邪说,以免真道名存实亡!「超神论的缺陷,可从两方看:就人的方面来说,超神论者把世人视为孤立的个人,而不知上帝的内在性,使人类可以相契相合;就上帝的方面来说,此说使人与上帝分离,因为他们的神既不理世事,神人之间,仅有外表的关系。」世人不能与上帝在灵里的交通,祈祷也不蒙应允(参看上文)。上帝乃在宇宙之外,对世人的命运,不加直接干涉操纵,乃是听其自然,不加护理眷顾。一切事象,乃均自然发生,有不变的法则,无超自然的神迹奇事;既不信祈祷可获上帝的应允,也不信有属天超凡的启示。他们的宗教观,乃是自然的,而非超凡的。世人对上帝的关系,仅为道德的,不是属灵的,故无崇拜之必要。总之,超神论的上帝乃超越世界,与世人「风马牛不相及」,所以对上帝乃抱一种「敬而远之」的态度,口说有上帝,心实无上帝。
泛神论以为上帝和世界,并无分别。从唯心论的观点说,世界乃贯注在上帝里面;从唯物论的观点说,上帝乃并吞在世界里面,或寓于宇宙之内。无论从何观点来说,他们不容有世界创造之说,谓有限之物,乃出自无限;有限无限,实同属一源。泛神论虽也讲护理,但是他们的所谓护理,乃仅为自然的运行,无非是上帝自我的启示,丝毫不容次因(second causes)独立的作为。一切既都为自然的运行,照此观念,则超自然的事,乃不可能;或说自然的和超自然的乃是相同的,一而二,二而一。各人自由自决的意识,乃是一种不可能的幻想;道德的责任,亦属一种虚构的想像;而祈祷与敬拜,尤为愚夫愚妇的迷信!神学界对于泛神论的危险,向加提防;不幸现代的所谓新神学,藉着上帝的内在论,侵害教会与神学院,其一,否认上帝的位格,把他从宝座上赶下来。其二,否认「道成肉身」,剥夺主耶稣基督的神性。其三,主耶稣既无神性,于是把「上帝人化」,遂本「人皆可为尧舜」之义,提倡「人类神化」,甚至「神死神学」,不必敬拜上帝,悔改归主;因是强调「自我神化」(se1f-deification),人类可以自救,而且可以成上帝。此仅从神学方面来说,此外对于哲学方面、道德方面,以及社会方面,此说也有很大不良的影响。此则已于本书第五章详论,故不复赘。
此派以为宇宙乃为时时刻刻继续不断新创造的结果,乃由美国新英伦神学家爱德华兹(Edward)、霍柏金斯(Hopkins)、伊孟斯(Emmons)等和德国的罗德(Rothe)所倡导。
爱德华兹引戴勒(Dr. Tay1or)之言说:「上帝乃为万物之原型,以及一切自然造化唯一的原因。」他自己也说:「上帝支持他造的万物,维系它们继续生存。」继续创造说认为一切势力(forces)都是意志,但此派之误,乃在以为一切都是上帝的意志,殊不知也有人的意志。
此说乃有很多可议之处。一则违反意识的见证;二则忽视上帝的真实、慈爱与圣洁的属性;三则流为泛神论和无神论;兹分论如次:
1.违反意识的见证——当我们为执行最初的决议之时,和经常所做的工作,所有的作为并非全然重复,而乃为完全不同的意志的运行。
继续创造说之误,已遭很多学者的驳议。例如赖特(Ladd)氏在其所著的《精神哲学》一书中说:「整个世界乃时时刻刻推陈出新」,但这并非「继续创造」。所以渥维特氏(Ovid)在其所著《思辨哲学》一书中说:「继续创造论者所用的创造一字,乃为一种滥用的术语。继续创造乃为一种谬妄的学说,我们自己的意识可以证明,因为并非都是上帝的旨意;且正相反,世人往往背性灭义,作悖逆之事。我们不能把整个宇宙或宇宙的任何部分视为乃和上帝为一体,上帝也不是一位退休的建筑师,……」
2.蔑视上帝的真实、慈爱圣洁的属性——倘无有限的个性客观的存在,此乃与上帝的真实相冲突;倘世人没有真正的自由与生命,则上帝和世人之间不能有爱心的交契;倘上帝的意志是宇宙间唯一的势力,则势将无由维护上帝的圣洁,并且世人的犯罪作恶,将认为乃由他指使,岂非把上帝当佗世人作恶的罪魁。照这种学说,将无法说明各人的身分。爱德华兹以之归于上帝独断的天命,于是上帝可以使亚当的后裔与其先祖合一,并且应对他的罪负责,以为这样就可解释原罪问题。他用上帝独断的天命来解决这个问题,不但强词夺理,尤且与上帝的真实、慈爱与圣洁的属性大相抵触,宁有是理。
3.此说可能流为泛神论──照上文所论,超神论流为无神主义,与无神主义异曲同工;继续创造说,势将流为泛神论。照前文所论,他们谓一切势力,都是意志,而且一切都是上帝的意志。上帝的意志,既是无所不包,是则我们的意志势将和上帝意志合在一起;而一切心物,便要成为一个「势力」。在这种现象之下,则上帝便失去他明显的位格和存在,并和宇宙万物成为一体;而世人亦将失去其自由和道德的责任,此乃犯了泛神论的同病,乃与泛神论异曲同工。